赤纷绿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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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空燕)步入间



      随风飒动的竹林中,银白的劲服,雪山银燕正在修炼,枪舞飞快,似乎与人融为一体,只是流动的光,带动叶片卷落,若有人在旁观视,能感受到冷冽肃杀中迸发出的浩然气息。这是雪山银燕以武入道的第三年,也是他修炼心法的第三年。

      另一道光来到,正正停在银燕的枪尖,是一封信。“小空,入魔。”俏如来笔。

      但是下面还有一道翻飞的字迹。“以魔入道,有何不可,人身魔心,你当如何?”竟是半路被截了,银燕再熟悉不过他二哥的字迹。

      这件事他并不惊讶,可以说是必然,他早就知每个人的道是不同,至于以后的事,他神色凝重,收起枪来,开始打坐,并没有修炼心法,此时不是好时机,他还有事情需要思考。

      每个人的道不同,这是银燕最早接受的启发,他踏入修炼这条路,是寻找自己的道,以武入道,意在保护他在乎的人,重情不是坏处,甚至在修行者中,他是尤为鲜明的一个。

      重情是人之根本,俏如来是这么说的,他以心入道,外加修炼佛法,教育小弟的职责,似乎非他莫属。

      正在游太虚的小空回神了,魔也重情,魔是什么?他问。“魔,或生而为魔,或人堕成魔,人与魔都是重情,却有巨大隔阂,相见即是仇。”没有等人开口,小空自己答了一段。

      这是诡辩,俏如来叹了第三百零五次气。魔是重情,但也至性,两两相加,则是极端,人不可妄为,恐怕走火入魔。

      入魔则是人间弃子?小空问。

      非,我当慈悲。俏如来又叹气了,少年老成的标榜,就是如此了。

      以魔入道,是没有这个说法的,但这个修行的世界本来就有太多,玄之又玄的事情。


      先前小空带他御剑的时候,站在云朵往上处,指着一个方向说,魔,在那边,往下,再往下,在底下。

      魔,魔所在的地方又是怎样的呢?会有竹林小舍,兄弟三人在课堂上辩论吗,会有涧中流水,潺潺不绝吗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游历归来的时候银燕问他,俏如来说那个方向有个悬崖,跳下去不死便可进入魔的地界。

      为何魔在地下?传说是与天抗衡。

      那跳死的人呢?作孤魂野鬼飘荡。

      雪山银燕郑重传信给俏如来:我要去寻小空,务必不用找我。


      游历世间,本来是修炼的必要,但他之前困囿于练武之中。银燕身边有比他更痴迷武学之人,也有注重心性缔造之人,还有就是,小空那样,他不知其所欲所求。

      人有很多办法可以改变面目,即使你知晓所有过去,也只是看见了对方一张两张面目。

      或许我飞入深渊磨破面皮,只剩下原本与纯粹,你过来一看就知。一种诱惑的声音进入识海,于是他不断往低处走。


      俏如来看完后将信装好,只是低头思虑,没有叹声。

      银燕感觉自己的气息全然平稳,他很久没有如此放下脚步踏实走在地上了,他总是风风火火运着功来去各处,有目的地四处奔走。这次他当然也有目的,只是……

      下山的路崎岖,银燕看见一人驻着拐,脚程却与他不相上下,衣裳简朴,头发未梳。那人唱着流行的小调,词间全是爱啊骗啊,拉长调唱着自古多情空余恨。在他们共同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,那人突然开口,你在找人。银燕心内有些讶异,只是问,你知道魔界在哪儿吗?哦,寻的是魔,路,只要走下去就有。

      前辈,你知道魔吗?或许略知一二。那入魔之人呢?

      对方停顿,看了看他,平静的眼中无波澜。你的面色是沉稳的,你的眉间却郁结太多,牵挂太多,要入魔的人,是不会像你这样。

       魔是凭借自己喜怒行事的,人要复杂太多…这只是广义的说法,还需要你自己感受。我觉得不全然是,银燕想了想,虽然那人无常无定,但他做这件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,他这么觉得,他一直都是如此信任自己的亲人。

      你修炼的是何种心法,为何止步不前,对方看出的太多,但这一趟能否破除迷障,还要看造化。

      还是说了太多,毕竟我也曾走入迷障,现在也没完全放下,对方转身走了,希望他不会伤你的心。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银燕别过路人,走到有村落处,孩童嬉笑着跑过他的身边,他无知觉走进一片迷障。

      他知道有什么不同的,村人无修为,入眼的只是俗世面孔,在他看来都是同样,他被邀入人家屋内,想从术法口袋中拿出些钱财给予村人,却发现自己不能做到,他起疑。

      端来的水是苦的,饭菜是无味的,他久不吃食,想来也正常,但是这碗清澈的水,怎么会是苦的,苦的让他想起二哥离开时候,流下的那滴泪。

      他很小的时候,他会因为很多事情伤心,哭泣。或者仅仅是因为修炼不顺,与伙伴吵架,他会感到情绪低落,因为你是小孩啊,这很正常。二哥经常这样说。但他从没见到二哥有什么烦恼忧心之事,或许是因为小空和大哥一起修炼着佛门心法的缘故,但他也不是大哥那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个性。

      所以说只有他是小孩。他不理解,那样他就没办法去了解他们吗。

      我有自己的道,这是小空离开前说的,我不信天,我凭着自己的本心,大可不必挂心我们之间的血缘联系,本来就是天地间最为无用的东西,不是你们说的,修行者需淡泊这些情感。他是这么说的。

       唯有你……最后一个字非常轻,尾音随着风离去,面前不见人影,只是记着流下的一滴泪。

      很久以前,他所在之处也是同这村落一样的,他忘记了自己为何要踏上修行的路,原来他还没有找到道心,所以他的心法修炼停滞不前。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“施主,您的魔缘很深呐。”面前着素色衣袍的僧人朝他打了个稽首。

      “朋友,爱是放下。”驻拐的路人随即歌唱着离去。

      好似这天地间无他的归处一样,迷障又将他推回这个偌大的清净之地,他又走在下去的路上,感受到了阵阵冷气,非是身体接触,而是魔界上空的气息袭来。

      他继续走,脚下有踩着落叶的触感,他抬头,是他那片竹林,邻着小舍的这片竹林。前头有个墨色的身影,在些许雾气间模糊起来。

      “来了,开始吧。”话毕,一道剑风袭来,吹开他的一撮编发。“开始什么?”银燕按着枪,不解道。“小弟,是你要与我比试的。”剑堪堪停在肩上,小空似是笑了一下,表情也模糊。

      银燕也不管现在的处境如何了,只是提起枪挡住对方的剑,“二哥,你为什么要走…?”他知道对方不会正面回答他的问题,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情绪。

      “你还是如此,怎么不学你的大哥,先唉一声,再说你很失望。”对方摇摇头。“也是你的大哥。”他坚持着,再说,他并不是失望,他觉得错过了什么,人确实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错过。

      人确实能在目睹过一切的情况下,还是错过了什么。


      银燕原来根本没见识过小空的剑招,他知道二哥更喜欢研读书本,外出游历,现在对方说着,错。瞬息万变的剑势朝他袭来,他认真应对,枪甩得生风,却也会被对方捉出破绽,步步紧逼,他退后,脚步却稳,他看见了二哥的剑意,他必不能落下。

      他一面想着要找到二哥,听一个回答,一面心中又生怪念,为何修仙与成魔只是一念之间,他内心深处是否也藏着魔,正在蠢蠢欲动,或许那些人都是自愿跳下去的,只是成了鬼魂的没有坚定的,抛却一切的心。

      一瞬间他想了很多,而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减速度,这不是他的境界,也不是他突然练就了这样的能力。

      “你只有这样一直守吗?”手上的枪震着虎口,对方并没有不耐,只是挑衅着。“二哥,你的剑招,我从未见过。”他用着五味陈杂的声音说道。“哦?你何时学会呛声了,总不是向你大哥学的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你是心魔。”银燕这样觉得。“非也非也,魔并无如此慈悲。”小空露出一种不带揶揄,非常真诚的笑。他退后,银燕跟着上前,就像他识海里的声音,引走他。

      对方突然发难,剑风逼人,银燕稳住了阵脚,武器乒乒乓乓碰撞,缠斗间他受了伤,但是他痛觉迟钝,也是迎了上去。“你就无法学会放下吗?”对面问。这句话好像是很久以前的话,一只草编的蚂蚱被小空施了术法,蹦到他手中,他只是一直捧着,直到术法消失,草变枯黄,也仍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  放下,他不知道要放下什么,让他放下对亲人的执着,这很难,他没有想过这件事,就好像他总是听不懂大哥二哥在课堂上的机辩,但二哥说这样没事,这也是好事。所以,放下是好事吗?

      “诸出家者,由妄寻思、由妄观察、由自所起诸邪分别,发起种种不正寻思,令心扰乱,于生死海,恒常沦没。”念的是佛经《瑜伽师地论》。这声音似乎离他很远,他一阵眩晕,随即发现对方真的远去了,他们缠斗到了悬崖边缘。

      啸灵枪带着风对小空刺去,衣袍翻飞,就像他诵经的声音一般空灵,他堕下,隐入一片雾气之中。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破除了,他破除了迷障。但是他不会再往下走了。

      “佛无分别心,人有分别心,只在一念间啊。”僧人甩甩手串,远去。

      “你是如此温柔,又是如此残忍呐…!”拄拐的人流着泪停下。

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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