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纷绿骇

批内咸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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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空燕)落山腰

summry:我们的家。

 

      门口草渐高,小空去到菜田里,试着拔起亘在其中的杂草,都是新绿,带出点泥土来,留了个洞。太用力了,他想,放慢速度,这次好了很多,稍微有些不平,于是他移了些土补进去。这片田并不大,但他还是从晌午干到了日落,或许是将近入冬,天色不较以前好了。

      他家住在山头,又或许这个高度与对面的山比只是山腰,只落一户。

      母亲带着银燕从山下私塾回来的时候,天空呈现出一种极蓝的样子,小空还坐在田垛上,叼着狗尾草。“草编的小狗,银燕。”待到他们过来,小空拍拍身上泥土,将小物件扔给银燕。

      “山下今天有集市,二哥。”吃完饭银燕坐在油灯旁温习功课。“嗯,今天什么作业?”小空的面目和在摇曳灯火中不太明朗。银燕想了一会儿,说出题目,之后乖乖说出自己准备好的答案,小空塞一口果子,跟对方讨论,另发表了自己的见解。

      这是长久以来的习惯,小空并不愿去上私塾,并且家里也没几个是从私塾出来的,只有银燕希望体验一般孩童的生活,他也交到了朋友,小空不甚在意,只说你别被骗了就行。银燕说二哥明明也没有过关系亲近的外面人,小空说我是凭空冒出来的年岁比你大,这句别跟母亲说。

 

      这天的小测银燕考得不大好,回到家的时候小空正在挖菜,他也没跑去看。晚上吃饭,小空给他夹了一筷子绿叶菜,“尝尝,太新鲜了。”泥土都洗了一会儿。“这个有点苦。”好像这种菜都是这样的。“你懂什么,这是清透的味道。”小空拿着筷子点点他。

      “二哥,我昨晚梦见你去到对面山上,当和尚了。”可是对面山上云雾缭绕,也分明没有道路可走。

      “唔,或许有这回事。”哪儿有?又在凭空想象。

      “对吧,不然你这些学识从哪里来,要是你今天去私塾考试,能拿前面的名次。”怎么开始顺着对方的话说了。

      “看来你今天考得并不理想。”饭吃着吃着能把底全都抖落,这是银燕习以为常的事。

 

      “不过去山上当和尚也要挑水,在家里种菜做饭也要挑水,又有什么分别呢?”油灯下小空念着,“我能去到山顶上也好,就像小时候观察蚂蚁一样,看我们的小银燕绕着弯去上学堂。”

      “......”一时间银燕竟有些委屈,为何总是这样渺远,他不想任何一个家人离开他。

      于是他什么都没说继续看书。

      “算了算了,我说的不作数,不用做那么多功课。”很久后小空又响起声来,因为对方说隐瞒成绩略施小惩,虽然他也没有隐瞒不说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“...”

      “......”

      “你知道我们家为什么要筑在这里吗?你知道我们家的条件吗?这些事母亲不会跟你说,大哥也不会跟你说。”

      “因为我们是那个人的孩子,如果不隐居在这里...但是这世道多少不公,就像你的私塾里面,家里殷实的孩子坐前排,家里清贫的孩子坐门边吹冷风。不过你倒也不是个要去读书考取功名的,哎我们家说不定是朝廷通缉过的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你说的我去山上,其实修行才是入世,不是我去上私塾或者去赶集市。”

      “如果注定有一个人要承受因果,是我我有怨言,但我也会在头前扑火。”

      最后一句银燕没太懂,因为小空又露出了“虚长几岁”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突然对方从长凳那边挪过来,斜倚到他身上。两个人很安静地贴着,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只是银燕感觉一边脸煞得烧了起来,好烧好烧,在这凉透一片的天气中生出一朵墙角的花,兀自红艳。

      “二哥,你吃太多青菜了,真的很轻。”

      “...放屁!”

      “不过,这是一种分享秘密了,代表这是只有在天亮前才能说的话。”小空轻轻地说。

      天、亮、前、说、的、话,银燕在心内慢慢念着,是有些咂巴咂巴的意味了。

 

      冬去春来,这天阳光正好,银燕又在课堂上偷摸对着窗外放空,眼睛堪堪落在外面踏来的马蹄上,这样的马比起他见过的要壮些,也仅有那么一次,在家中母亲还教小空如何驯马。

      那些人确实是朝着这里来的,银燕好像惊了一下,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他看着外面的人直走进来,没什么言语,大家都侧开眼,而在前面讲书的先生也愣住了,拖了个长长尾音。

      正是小空说过的,坐前排的殷实人家少爷,被那些高大的人架住,不容反抗地带走。像是拖行一样,极不情愿,银燕缓缓转过头,却好像落入了网中,那人一直阴测测地看着他,直到彻底离去。好像还夹杂着些笑。

      银燕感觉到心被击中,漏了两拍,虽然自己和那个人全无交集,为何他别有深意?

      这天他们早早下了学,一出门作鸟兽状,每个人抱着自己的书册逃离这里,银燕觉得回去山上的路罩了迷障,好像是佛祖降了云雾下来。

 

      “这是典籍中的多事之秋啊...”小空怎的忽然出现在身边,拉他奔跑起来,“回家,我们快回家。”风很大,但是这样的一声全数灌进他耳,身体也动起来,狂奔,狂奔。

      他不太看得懂色彩,但是今天的天色那样艳橘,内透着冷的蓝紫之色,糅合的色调铺成布,他们两个如同皮影戏中的角色,一前一后簇拥着跑向山上,就连动作都是同款的夸张,身黑背光。

 

      家里没有人。

      “母亲和祖母已经搬走,我们也绝不会知道的地方。”小空的眼睛在灰暗的屋子里亮得嚇人。

“我们将要分开,明早会有人接应你。那我呢?别问我,我真去山上断前尘作和尚哦?”

      这时候也不用问什么,问我们为什么要分开这种问题在这天地间太小,竟然不容。

      确实很空落落,只剩下桌板、床板,空架子。银燕想起昨晚有没有做梦,有没有预示今天的一切?没有。“你在想什么?”他把刚才想的完完全全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因为这是个赤诚之夜,或许说空荡荡之处,无法不令人表露心迹。

      “...这很荒唐啊,这确实,我们被荒唐裹挟着。”春衫贴身且薄,他听到对方纤长身板里铮铮的心跳。“为什么你总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?”他抬头,刻意地撞对方的下巴,那样会很疼,真的会很疼。

      “没事的,小弟,你将会去练武,我会变成满嘴大道理的臭和尚,到时候我再说,你就打我。”小空像是想到了什么,觉得好笑。“说的什么话,叫人云里雾里云里的,不知所谓!”他又补充。

      夜晚的凉,手指的凉,竟也没他摸到的脊背凉。明明是全无遮挡的地方,他觉得身后有巨大的恐怖将要吞噬自己,追着走,他只得紧贴,仿佛交融。

      如果能咬上肩头,薄中衣已濡缕,好像小兽般嗫嚅出声,甚至力气全数用在啃咬,唇角已无法控制溢出些银丝。对方好似没有感觉一般吃吃笑着,可能是他的犬齿沾了麻药,或者幻想着酒醉般轻飘飘。

      外面熹微亮了,透过窗给眼前人渡上一层柔光,银燕想着,可能是要走了,是灵魂被拨出,像是一些神话故事。

      笃得他又听到那阵马蹄声了,他欲开口,嘴先被按住。“听我说的,等会儿你就绕后门走,下到半山腰上有个洞口,进去躲住,我说的是你,求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当他们家的房顶轰隆响着,坍塌个大洞的时候,银燕正在接受最后一个,印在眼角的吻,还是很凉。

      像是曙光照进观音庙,这里也会成为可悲的一滩残垣。

 

     “快走!”

      兵荒马乱之际,银燕突然懂了“虚长几岁”的感觉,来不及回味,身体被看不见的小空拉着,向预知的方向跑去,山下,也是敞亮的。

回不了头!

 

日后谈

      到了鸡鸣的时候,银燕惊觉有人探来,手紧攥住旁边的尖利石头,却是瞬间被打掉。

      “别怕,是接应你的人。”

 

      “我可以再回家吗...去看一眼...”

      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  家里的房子还是完好,和他走的时候并无二样。只是门前的菜圃已经零落,践踏上足印,梗被翻出,菜叶软塌。可是,这是他二哥精心照料的田地。

      仿佛见到二哥还是惯常坐在田垛上的悠闲姿态,只是他说一句,

      我亦飘零久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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